经常于临睡前,就着橘色的台灯细细翻其中一本中华书局出版的《唐诗三百首》。
诗词这个东西,就像品茶一样,有心情有闲趣时,随便揪上一小撮在茶杯里泡开,就是难得雅意。
做学生的时候老师让背唐诗,味同嚼蜡。
现在没人管你看什么书,却偏有太多打动我的心。
喜欢这本小书的一个原因,是每当翻开这本泛黄泛得不象样的书,看见字迹还是方正的繁
体,透出许多年前文化的规整,就会迅速掉入浪漫的古代文人所挖下的陷阱,这才发现,出
没于严肃的中小学课本中的古代知识分子原来浪漫有趣如斯! 做个综合的评价:
整本集子,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老友鬼鬼范儿;
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感慨时光流逝的老男范儿;
是以直男角度看怨妇的「梨花满地不开门」的好奇兼好色范儿;
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楚丘」的怀才不遇才子癫狂范儿;
当然也少不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好基友范儿。
整个《唐诗三百首》就是一部从年下男到阿加西的精神世界百科全书。
其实我更想严肃地介绍这本书并尽可能描述出我的真实感受:
当你和诗句的频率彻底衔接的时候,会轻易的穿过几百几千年的时空,如同哈利波特掉进伏地魔的日记本,被挟裹着掉进千百年前的爱里、担忧里、感慨里和梦里。
和宋词浪漫迤逦的风格不同,唐诗简朴,沉静且忧伤。
唐诗的精彩之处在于,只需短短几十个字,就将人间情爱,恨贪嗔痴描写得入骨及髓,直教人非要拍案赞叹「非此而不可尽述」,而让一切长文章都成废纸。
宋词最招人的是词藻,唐诗最令人着迷的是意境。
不再提勾引人的宋词妖女,读唐诗时切记关掉日光灯。
你需要一盏橘色的光芒,或者干脆蜡烛,就着清脆的泛黄纸张,简单成行,工整成列,看胶印的小字清清朗朗地铺开在纸上。
《唐诗三百首》大体有几种意境:
有写山高月小的、塞外出关的、深闺寂寞的;
有写那经历过大起大落后,怀念起往昔繁华,见山不再是山,见水也不再是水的。
也有仕途不如意之人借女子角度,自比闺中怨女,给庙堂之上的人儿明写寂寞,暗送秋波的。
文人多爱以植物暗喻自己的难搞,即美人要来折我,我不稀罕,我只迳自开在我的空谷里。
宁愿破衣烂衫的靠着竹子晒太阳,也不愿意出门选个美--「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要么是我干脆就雌雄同体,隐居在幽谷里--「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李白这哥们怕是得了酒精躁狂症,而杜甫恐怕是莎士比亚风格的忠实拥囤:
思考得最多的是「访旧半为鬼,世事两茫茫」(老伙计们都死差不多了);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李白,你个死鬼,我梦见你了);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有名有什么用,膝下尤虚,无后为大,枉为老李家后人),颠来倒去就黏糊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活生生一个唐朝哈姆雷特。
相比之下,王维典型天平座,现实且淡定--「我心素已闲」;
爱交朋友,诗里总有某君,二人聊聊人生,互相理解--「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没事喜欢自己玩--「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那个时候全国都是旅游城市,可惜交通实在不便,又没有欢乐谷,于是爱玩的一般是靠山玩山,靠水玩水,倒也自得其乐。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半首是我大爱。
你似乎能看到明亮的满月透过山间树木撒下一片皎洁,泉水哗哗流过的样子。
后半首是描写乘着小舟的美女们边聊天边迈着三寸金莲袅袅娜娜的下船,在林间荡起轻声笑语,就象树林里彼得潘和小仙女,和他的朋友一起梦一般美妙的生活。
当在千年后橘黄的小灯下看到这样皎洁活泼如同月光一般的文字,我不禁要感叹:
如果唐朝诗人们愿意写童话,安徒生只配去给他们提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