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Alex Knight on Unsplash
“对待自己的工作认真,永远向前看,提升自己的技艺。还有就是,爱干净,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工作上。”
她从上往下看着我,鲜红的嘴唇抿出锋利的角度。我下意识地觉得喉咙有些干痒,将小杯子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就跟这里的主厨一样?”
“没错,就跟这里的主厨一样。哦对了,还有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热情。”
我点了点头,眼神飘向柜台后的主厨,把他当寿司之神一样盯着看,装作一个正学习“匠人精神”的好员工。她看懂了我求饶般的逃避,十分大度的没有再继续工作的话题。
她用尖尖的竹筷拈起最后一份鰶鱼寿司,放进嘴里。我仿佛能听到那小小的鰶鱼苗在她嘴里幸福地尖叫着,心甘情愿地化作肉泥。
半年前面试这家杂志社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蔡姐,坐在最中间却从不提问,只是安静地听着面试者和面试官之间的对话,最后拍板决定。蔡姐是那种少有的,凌驾于时间之上的女人,年龄的增长只会给她们增加更多的魅力,整个杂志社无论男男女女都战战兢兢地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比她年长的老编辑都不敢轻易顶撞她。
当她说新出的专题不错,要请我吃日料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害怕。
我邀请与我合作的美编小姐姐一起去,小姐姐只是以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
所以我在这个星期五的晚上跟蔡姐坐在这里,噤若寒蝉,脑子里想着还没通关的游戏。
“再去加大腹、星鳗、甜虾和海胆,都是两份。”她抬抬下巴,对着我说。“哦对了,再来一碟芥末章鱼。”
我问她是不是点的有点多,她回答说,难得有空来吃一次,当然要吃到心满意足为止,实在不行还可以带回去给女儿当宵夜。我这才惊讶地发现蔡姐竟然有个女儿。她告诉我她与前夫离婚后,女儿平时呆在前夫那儿,只是偶尔接回来呆几天。
杂志社里的同事竟然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们不敢。”她咀嚼着新上来的鲔鱼大腹,汁水从她嘴角略微渗透出来一点,她用因鲔鱼肥美的脂肪浸润地发亮的舌头轻轻舔掉。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夹起我面前的那份塞入口中,一边感受着脂肪融化在嘴里,消失在咽下去之前的感觉,一边思忖着自己要怎样措辞才不会显得太狗腿。
“你们都挺没劲的。”她抿了一口清酒,只用精心修过的柳叶眉就瞟了我一眼,我只好讪笑。
还好她被端上来的芥末章鱼转移了注意力。她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往芥末章鱼的碟子里挤了两三滴柠檬汁,左手扶着碟子的边缘,右手拿着筷子略微用力地搅拌了几下。原本就浓稠的章鱼粘液和芥末酱汁混合在了一起,散发出甜腥的气味。
“蔡姐,有你女儿照片吗?肯定和她妈妈一样好看。”我试图拍马屁。
“不,她长得跟她可怜的老爸一样。”完蛋,拍马腿上了。
幸好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将搅拌好后的芥末章鱼往我面前一推,示意我先尝。
“章鱼是从佐岛捞上来,一刻不停运到这家店里。山葵也要刚磨开的。有醋和姜去腥,不过我喜欢多滴两滴柠檬。”她盯着我将一筷子章鱼塞进嘴里,十分认真。
这是一种被神明诅咒的邪恶味道,章鱼鲜活触手滑弹的肉感配合上粘稠的汁液,与之前入口的温润寿司有着天与地的差距。虽然味道极其鲜美,但是咀嚼时有很强的负罪感——好像在吃不属于地球上的东西,使我联想到了Cthulhu神话里的邪恶古神。
还好有山葵,万幸有山葵。
这种神奇的清新香料能把你的舌头从与章鱼足纠缠的堕落深渊中拯救出来,随后鼻腔里的刺激感,更是修道士苦修时自我鞭挞用的荆棘苦修带,我几乎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当嘴里的罪恶掉入喉管后,我狠狠地抖了一个激灵,将自己的灵魂拉回到现实,发现蔡姐一脸揶揄的看着我。“你吃这个的表情和我前夫第一次吃这个时一样。”
蔡姐说她老家有一种豆腐鱼,肉比果冻还软,吸一口能从牙齿缝进到嘴里。她很不喜欢这种鱼,她更喜欢新鲜章鱼的弹性和韧劲,喜欢它和牙齿反抗时的感觉。
她就着章鱼芥末喝完了一整壶清酒,一边补妆一边打电话叫她前夫把女儿从她家接走,打算跟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
我送她上的士后长舒了一口气,并为酒吧里的某个小鲜肉们祈祷,希望他们被蔡姐盯上后能全身而退。
因为蔡姐跟我告别时的眼神,让我想起了sin city里的伊娃·格林。
(如果你看到这里,为什么不点个赞再走呢?会有更多有关食物的短篇哟~)
看过日本的活章鱼,吃时候还能动
一直担心会黏在嗓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