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问题与政策问题
国际贸易以及对它的干预,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学问题。因为在经济学中,“国”没有位置。贸易就是贸易,经济主体之间的自愿交换。衙门是明确的组织,有自己的财产,可以作为交易主体,比如政府采购,但“国”不可以成为交易的主体,因为它不是有目的的组织。
举个例子,国营医院干诊病房通过政府采购招标买了一包美国尿不湿,给高级干部使用。这是为了服务老干部,也符合衙门的利益,是衙门用自己的财政收入,去为了满足本组织内部机理的需求来做的事情,但这跟“国”没有关系。我给我外公买了一包尿不湿,是满足我关爱亲人的需要,与国家没有任何关系,与衙门也没有关系。无论显赫的老干部,还是我外公一介平民,都不是为国拉屎。国不是个人,也不是个人有目的形成的有具体的人负责决策的组织,而是一个群体概念,它没有统一的目的。一个有目的行动经济主体才可以有财产,才会去支配财产,而交易是主体之间为了更好地满足自己的欲望,有目的的自愿的财产交换,所以至少在经济领域,国际贸易并不特殊,所以也不用单独拿出来在经济理论中单独论述国际贸易理论。
然而,当我们谈到实际世界中的经济问题的时候,国际贸易又确实是与国内贸易不同的问题。这是因为我们经济学家主张的自由放任经济秩序,从来没有不受干扰的实现。类似特朗普贸易战之类的事情,从来不是纯经济学的问题。而是在权力背景下的特殊领域的经济活动。它不但跟任何交易一样,满足买卖双方的需要,还要面对统治者有目的的干预。这样,在分析贸易战这样的问题上的时候,我们不能无视对统治者的目的-手段的分析。
政治行动与人的行动学
米塞斯一句“人的行动是有目的的”,拓清了“人的行动学”的疆域。经济学是人的行动学中最发达的分支。经济行动中的人是有目的的,目的是价值的实现,手段是交易。故而,经济学又叫交换学。当我们用经济学的理论——正如本文前两部份的论述——来评价统治者的行动的时候,经常会被冠以“不通世故的书呆子”的名号。那么一个很清楚的共识——经济学不能囊括人的行动的全部,而只是人的行动的一部分。我们需要用人的行动学来分析统治者的行为。
统治者的行为目的是追求权力,相应的市场中的行动人的行动是行使权利——交易财产的权利。权力是一定在权利(也即是财产全)之外的,否则它就是权利或财产权本身。
人们对权力的定义往往混淆了一些权利的特殊形式。比如影响力和关系财货。影响力(或权威、威信)仅仅是一个人通过树立权威,让其他人自愿遵从自己的意见。正如一个企业树立品牌,成为名牌产品吸引消费者无脑买买买。这跟权力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利领域。而“关系财货”则是一种人际关系被认为有价值,于是具有了财货性质。比如员工为讨好上司而愿意付出劳动合同外的一些辛劳代价,就跟男人追妹子时自愿被支使和花钱一样,并非一种权力,而是一种经济行为——财货是一切被行动人认为有用的行为,无论他付出代价是否一定会遂愿,只要是自愿的就是经济行为。如果权力这个词不能与权利作很好的分割,那这个词是混沌的,使用这样的混沌定义的人要么是对权力的本质认识不清,要么是恶意的权利相对论者。下面,为权力作一个清晰的定义。
权力就是谋求侵犯他人财产权,又不会受到社会反抗甚至杯葛的特权。它是通过符合这一时期社会一般成员的观念形态建立的,也随着观念形态的变迁而变化。政治行动的原则,首先是确保权力的持续有效,要么固守旧有的传统观念形态,要么谋求构建和诱导未来的观念形态向自己有利的方面转变。进一步则谋求权力的扩大,当它谋求权力深度的扩大,则必须改变现有观念形态,如果谋求权力地理范围的扩大,则在外交方面体现出帝国主义特征。保守主义的权力观念缺乏进取性,然而权力建立在侵犯人的产权的性质并无变化。
统治者或在野的统治者的政治行动,一定是以追求权力为目的的,否则就不是一个明智的、技术上合格的统治者,就是失败的政治行动——如戈尔巴乔夫在苏联末期的一系列政治行动。正如人的行动学部研究目的背后的心理动机一样,经济学知道人认为财货有用就可以了,更进一步的因果,也就是人内心的因果是心理学内容。统治者追求权力的动机,是纯粹的心理满足还是对人民的爱,还是其他自利动机,也不是人的行动学意义的政治行动学的研究对象。
实际上主导着国际秩序,制定国家贸易政策,限制贸易,使国际贸易看起来更特殊的那些统治者,他们的这些行动都是政治行动,正如在文明6游戏中,每个玩家都是虚拟的统治者,当他造了一个商队,面对与国外交易还是国内交易的时候,即便前者能带来更多金币,玩家也会为了最终的胜利而作出其他选择。
从统治行动学角度看贸易战
教条的社会主义者把战争作为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客是垄断资本的工具。这种列宁主义的原版滥调今日已经很少见,但转化为军工联合体、利益集团、影子政府、罗柴共济会之类的神话。在贸易战中也有类似的说法,贸易战是国内资本主义的要求。现实主义学派政治学家汉斯·摩根索认为,历史上资本家是帝国主义政策的工具,而不是反过来由资本家策划战争。我认为,贸易战同样存在这样的误会。因为,贸易是双赢的,贸易战首先危及商人的利益。一个行业一个群体,总会有个别的人谋求利用特权,但这是对权力的借用行为本身,并不是贸易战的主因。
统治者的行动都是为了扩大或保守(预测如不行动,未来权力岌岌可危,所以还是扩大)其权力,特朗普对中国贸易的“战争”同样是如此。他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能对他成功连任有好处,这是基于他对美国大多数选民的观念形态的预估。而这种观念形态,又是受到错误的经济学引导的。如果他的判断正确,对于统治者来说,这就是明智的行动——它将有助于其权力的扩大;反之,就是失败的行为。在这里政治行为与经济学、物理学的理论上的正确与错误并不完全相关——在蒙昧时代国王同意为了自然灾害杀人祭天、烧女巫是政治行动学上明智的决策。
回到A国与C国的外贸不平衡问题上,A国之前一直实行着比较自由的贸易政策,这也许与当时的统治者争取国际权力的策略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A国的被统治者的观念形态上,无法接受更多的贸易管制。贸易越自由,统治者就越没有存在感,彻底的自由贸易连税都没得收,自然就没有什么权力。从A国的历史上,每一次更多的束缚,都借由战争而加深,通过新的干预,导致经济危机,再用错误的经济理论背书,诱变被统治者的观念形态,然后增加新的干预政策,到了今天,A国统治者虽然在国际上有诸多权利被称为“副上帝”,但在国内的权力还是比较小的。
C国则与此不同,与A国相比它有一个更封闭的起点。从禁止贸易到不断开放,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统治就难以为继。而现在还没有足够开放,不允许自由兑换外币,严控资本流出。是因为,C国人可以接受这样的统治,这也是统治者利益的一部分,自不能轻让。具体而言,这一控制对内可以增加权力的控制力,所有资本进出都在监管之内。对外则有利于C国统治者权力的扩张。
不断追求出超,C国统治者手里的A元就会越来越多,这笔钱是不会“闲置”的。各国公布外汇储备,A元资产、B元资产、C元资产,往往大部分不是A元、B元、C元资产本身,而是用这些外汇标价的债券,比如国债。C国从不公布外汇储备的具体结构,即使公布了也很难验证。所以,只要出超持续,C国衙门就控制着相当大的购买力。用来借给其他国家,可以换取在不发达世界的权力扩张;即使用来消费,也是代表统治者意志的国企或相关企业运用,买谁不买谁不完全按照经济规律来选择,而是寻求政治权力的扩大。
归根结底,这种权力对外汇的欲求的基础,是用法币替代商品货币、诚实货币后的恶果,这里有诸多的产权黑洞。比如C国人辛辛苦苦生产出的商品卖给A国换来外汇,但是不一定属于C国赚外汇的人支配,他已经有了C元,高高兴兴的走了。统治者获得了A元,付出了C元,但这个C元并不是他们赚来的,而是“合法”印出来的,按照当时的汇率印出来。而汇率就像股市交易一样,是各国货币的价格,价格的形成与供需相关,那么如果它作为C元的垄断者,就可以操控价格。虽然他不能操纵价格的同时操纵交易量,但已有更大的空间。更不要说,他还可以将A元借贷出去,只要出超持续,这一做法产生的恶果就似乎不会显现。但正如上文说的,经济规律是客观的,恶果存在只是谁来背负的问题。对资本结构的扭曲和生产力的抑制,问题正在不断显现。但这与A国统治者和人民无关。
上一篇文章说了这种局势带给两国经济结构的影响。最终回到贸易战的背景上,A国积累了贸易逆差的问题。原因之前说了,A国成为法币时代的世界货币,所以各国需要更多的掌握A元是很正常的。尤其是C国上面说的这种情况,更需要蹭车A元权利。C国其实是有想买的东西的,就是技术。然而A国又限制出口。很多技术不是A国企业不想卖,而是被禁止。这首先损害的是A国企业家的利益,而且也毫无必要。上篇分析过了,只要货币政策没有变化,C国不敢给国际贸易更多自由,那么创新能力永远被抑制。A国企业通过卖技术,回收资本,可以进行新一代技术的研发。C国蚁民得到了技术可以更好更高效率的为全世界提供低价商品。皆大欢喜,大法币体系还能延续500年。所以从统治者的行动学上,我也不认为A国掀起贸易战是明智的。
再说说有幻想说A国对C国增加贸易壁垒能促进C国开放,所以要支持的说法。不要说A国统治者用政治权力为你C国被统治者谋福利过于玄幻。更重要的问题就是,你C国人没有自由,是因为普遍错误的意识形态作祟。这不能靠A国解决。这种贸易战更现实的结果是,反正你们这么好欺负,付给A国一笔钱就好咯。罚罚款就凑出来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无论是所谓民主的制度,还是专权的制度,统治的持续都是基于被统治者的观念形态的。代议制的统治者如果做了不明智的行动,就会丢掉选票。专权制的统治者如果不明智的行动,一样要面对失去统治地位的威胁。而同时,它们与经济上的行动人一样,对权力的欲求有几乎无限的发展空间。现实国际政治就是比《文明6》剧情复杂千万倍,但本质并无不同的权力争霸。
自由主义者忧道不忧贫
经济并不决定政治,政治往往高于经济,这句话是指对于统治者来说,对权力的考虑优于对经济理论乃至自然科学理论的尊重,是对权力的关切主导着统治者的行为。但绝不能不加前提条件的说什么政治高于经济——经济高于政治也一样。
统治者的某一行动对他自身而言是不是明智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更自由的贸易还是会有利于每个人的长远利益。人类社会的富足依赖于人类经济活动的发展。未来的富足依靠更自由的生产,有赖于自由的资本和自由的消费;政治性动的结果仅仅是改变现在财货的分配,并扰乱资本结构按照消费者的需求而改变的步伐,即阻碍资本结构的自发优化。
战争还是和平,贸易保护还是自由贸易,都是经济活动的外部环境,就像水灾地震一样需要我们来克服。克服政治行动带来的灾害的办法,也与克服水灾地震一样,依靠科学正确分析灾害的机理,然后去寻找避险减灾之道。
统治的基础是被统治者的观念形态,被统治者对统治者的迷信,使统治成为可能。一个深明大义(王道)的统治者会以权力的增减作为行动的目标,否则就是在否定其自身,乃至于被他所依赖领导的次级统治者、候选统治者抛弃。了解了这一机理,就不应该把用正确理论说服统治者和上层贵族——以及学术贵族,作为行动的手段,而应该将正确的理论向更多人述说。
故而,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必须坚定的批评特朗普总统对贸易的干预政策,必须毫无前提和妥协的反对这种贸易保护主义、贸易平衡谬论、美国优先的口号等各种愚弄被统治者的观念形态工具。即使我们改变不了现状,我们至少可以沿着米塞斯、罗斯巴德、荣保罗的路,为每一个错误政策加上正确的注解和谴责,做一个悲哀而正确的历史记录者和诠释者,记录过去和现在发生的悲剧,它将有助于人们理解未来和现在发生的灾难和贫瘠。
我们应该理解,经济的富足、未来的美好,需要直面观念的战争。一个有幸理解了正确的经济观念的人,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正当的理由,为了或有或无的小利,曲学阿世。即便真的成功,也是沙上建塔,因为你的妥协促进了观念形态的恶化,必将快速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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